古代的飞禽走兽,昆虫鳞介,统称为“虫蚁”。所谓 “弄”者,乃是寓调教、娱情之意,“弄虫蚁”即养驯动物之术。
简介
古代中国的虫蚁千种万样,小到蚂蚁,大到虎豹,许多看上去简直不能调教的动物,却完全可以调教得悉如人意。
类型
综而观之,古代中国的“弄虫蚁”,可分为四种类型。
一种是为王公显贵遣情享乐的“弄虫蚁”。
早在周代,《周礼·夏官》上就有『服不氏』等职,专『掌养鸟而
阜蕃教扰之』,『掌养猛兽而教扰之』。郑玄对『教扰』是这样解释的:扰,驯也,教习使之驯服。这十分清楚地表述出『弄虫蚁』自周代始,首先在王公显贵阶层中发展起来。
很快,春秋战国的卫懿公养驯的仙鹤,甚至可以进退有节,听音乐而舞蹈。秦汉宫廷流行『
黄公故事』,『黄公』是一位以上演驯服老虎的惊险节目而闻名的艺人。
《西京杂记》叙说
鲁恭王『好斗鸡、鸭及鹅雁,养孔雀、,俸谷一年费二千石』。这都从侧面证明了自秦汉以来,『弄虫蚁』已有相当的规模。为王公显贵服务的『弄虫蚁』,还经常在庆典活动中出演。汉代李尤《平乐观赋》中就有『驰骋百马,有仙驾雀,狐免惊走,禽鹿六,白象朱首』等壮观场面。
所以,历史政府都很重视。清代宫廷中,为欢迎西方人而举行的宴会上,就用经过训练的老鼠表演:两只用细链条拴在一起的老鼠,按主人的命令把链子缠结起来,然後解开。这种『特技老鼠』的确出乎人的意料,使观看的俄国人伊台斯勃兰德由衷赞叹:『这些卑微的动物的表演是我看过的表演中最惊人的。』
老鼠所能表演的远不止这些。在民间,百戏伎艺中的调教老鼠,其成就更是惊人:
如清代在苏州玄妙观,有一山东人表演的『鼠戏』:将一高约两米,形如伞盖的木架安放在地上,架内有一似戏场之地,十馀只鼠盘踞,还挂著圆圈及各式枪刀耍物。锣一响,这些老鼠便上演各剧,有《李三娘挑水》、《孙悟空大闹天宫》等,它们还能用爪抓住竹刀木枪,旋转而舞。
将老鼠调教得上演戏剧,这是为了勾起人们的欣赏兴趣,但也确实不易。如同元代陶宗仪《南村辍耕录》中记有一只大青蛙教八只小青蛙学念书一样,清代袁枚在《子不语》中又记述了一
乞丐所调教的这样的『蛤蟆戏』:场上设一小木椅,大蛤蟆从乞丐身上所佩的布袋中跃出,坐在小木椅上,接著八只小蛤蟆从口袋中跃出落地,环对著大蛤蟆,寂然无声。乞丐喝道:『教书!』大蛤蟆便『阁阁』叫,八只小蛤蟆都跟著大蛤蟆『阁阁』叫,大蛤蟆叫几声,小蛤蟆就叫几声,如同先生教学生。乞丐突然说『止!』这『虾蟆教书』当即绝声……
清代的另一本笔记小说《闻见偶录》,也有这样一则《蛙教书》,看来,清代中後期,此类『弄虫蚁』是很多的,至清光绪庚子年,在北京的天桥还可以看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,用一大八小,九只青蛙作的这种『老师给学生上课』的表演。更为奇绝的是,蒲松龄在《聊斋志异》中曾记述过:
北京市上有人携一十二孔木盒,每孔伏蛙,弄者用细杖敲蛙首,蛙则作鸣。或与金钱,则乱击蛙顶,如拊云锣,宫商调曲,了了可辨。
又见一人以虾蟆,小者二十四只,大者一只,按古曲高下缓急,音节不爽纤毫。其虾蟆畜之囊中,用大方桌一张,出纵其上,大蛙踞中南向若客,在上则北向,小蛙左右各十二,以次就位,其人依曲挝鼓,虾蟆声应拍不乱……
清代《点石斋画报》又有一幅《蛙嬉》使人们了解到:
《点石斋画报·蛙嬉》
浙江象山、宁海间,有一位弄蛙者,他舞黄、绿小旗,指挥十馀只黄、绿蛙,可以随意唱一二曲
俚歌,檀板渔鼓亦娴节,拍鼓声『咚咚』,与『阁阁』的蛙声,若相应答。
复杂的乐曲,用什麼样的方法纔能使蛙感应并适用自如?其内在奥妙,真是神秘莫测。可是弄虫蚁者却将其呈现在观众面前,这显然是出於满足人们喜怪猎奇的心理。正是在这种目的驱动下,清代的弄虫蚁者敢於标新立异,创造出了许多奇迹。
光绪年间的台州,有一人教一狗学人语,历经十馀年,这只狗竟能读书。表演时,取一册《礼记》,狗读《檀弓》篇,不爽一字;又取《周易》,读《系辞传》,也非常熟。这狗读书的声音非常响亮,惟发音时稍强硬,不能如人语之便捷。然而《檀弓》、《系辞传》,都是
聱牙佶屈,不易上口的,可是这狗却被调教得可以成诵!
还有更难的是清代朱梅叔《埋懮集》所记:
《点石斋画报·驯蝎》
一人用两竹管,畜养了红、白两种蚂蚁。表演前,取红、白两小纸旗,分东、西插在几上。此人取竹管去掉塞子,分放两边,再各向管口弹指数下,蚂蚁随出,自成行列,趋止於旗下,排列如阵。此人复出一小黄纸旗,作指挥状,群蚁即纷纷齐进,两阵既接,举足相扑,两两角斗,盘旋进退,均合节度。
久之,即有一群返走,扰乱若奔溃者,另一群争进,其行
如飞,居然战胜
追奔逐北的模样。此人又挥动小黄旗,战胜的蚂蚁便退回来,按次序爬入竹管,另一群战败的蚂蚁也络绎奔来,争相入管,不复成行了……
这种难度极大的『弄虫蚁』,还有许许多多,如汉代的驯蛇、驯骆驼、驯虎、驯猴;唐代的韩志和蓄赤色绳虎子,应声按
梁州,并能作『
致语』;宋代的鱼跳刀门,使唤蜂蝶,熊翻筋斗,驴舞柘枝,等等,它们是『弄虫蚁』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,最值得继承和研究。
还有一种类型,就是日常生活中形成的『弄虫蚁』。
在宋代,此类『弄虫蚁』就很突出。随便举一例,如
方勺《泊宅编》记北宋和州
乌江县高望镇升中寺的僧侣,驯养了一猫,有客来,此猫便前去迎接并走报主僧,见来的不像正经人,便紧紧跟随……
尤其有趣的是清代王国璠《台湾杂录》记:
一人由於事繁,便将自己养的鸭子训练成为50队,每队百只,选壮鸭为首,日出,责领队出,到晚再领归,归则列队於泽中,像排阵似的。为首的鸭戛然长鸣,则全队无缺,否则有散失。
还有,宋代的福建,三山溪产小鱼,山里的儿童就加以畜养,让它们互斗。这种调教斗鱼术,发展到了清代,变化成为如
徐珂《清稗类钞》所记:
有人将红、白两种金鱼,共贮一缸,用红、白两种旗指挥它们,摇动红旗,红金鱼就都随著红旗往来
游翔,紧紧跟随,缓转缓随,旗若收住,鱼就都潜伏。白金鱼也是这样。再将二旗并竖,红、白金鱼则错综旋转,前後间杂,犹如军队走阵一般。将红、白二旗分为两处,红金鱼就随红旗归成红队,白金鱼随著白旗而归为白队……
更有甚者,有人将鱼调教得可以『下双陆』。徐昆国《遁斋偶笔》有记:
一姓白的大吏,砌一水池,水池中用文石砌成一『双陆盘』。招待宾客时,将池中灌满数寸深水,两名童子各执红、白小旗,至池中。一童子挥红旗,红鱼自上流悉出,按位而止。另一童子挥白旗,白鱼悉出,按位而止。这些鱼都长五寸多。
宾客掷钱几点说『某子移至某位』,红旗童子按旗指某鱼引至某位,某鱼随至,不差分寸。大吏也是这样下,打落某子,鱼即随旗引入洞,再下子,旗再引鱼出来。
局终,鱼都游入洞中,一会儿,水就放乾,池子又像原来那样。鱼顺从人的旨意而『下双陆』,这与人摸透鱼的生活习性,日久相熟最有关系。这也证实了仅仅是为了自己娱乐的『弄虫蚁』,也是可以出精品的。就像清代沈日霖
《粤西琐记》述说的那样:
阳朔产猴,多有畜之者。於文王先生有一猴,极驯扰,客至,猴为送烟,一手接筒,一手持火,焠吹毕,跪,後足拱前,两手作叩头状而去,因呼为『礼猴』。
这是广西人利用生活环境之便而自娱的『弄虫蚁』,此类『弄虫蚁』在古代中国还非常多,『礼猴』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典型罢了。
第四种类型是弄虫蚁赌博。
弄虫蚁赌博主要以斗鸡、
斗鹌鹑、斗蟋蟀为代表。由於鸡、鹌鹑、蟋蟀都可以斗,所以它们均具赌博性质。唐《东城老父传》说许多世家贵主,倾帑破产,市鸡以偿其值。宋代四川张咏写出了『斗鸡破百万』的诗句,明张岱《陶庵梦忆》中所记的斗鸡是以
古董、书画、
文锦、川扇等物为赌注。
明《三纔图会》中《斗鸡图》
清蒲松龄《聊斋志异》描写贫困的王成,见人斗鹌鹑,一赌数千,便驯养了一只鹌鹑,走上街头赌酒食,每次都赢,半年便积累了二十金。王成在大亲王府邸战胜了『玉鹑』,大亲王要买下他的鹌鹑,王成出价千金,大亲王认为不值,王成却说:小人把向
市廛,日得数金,易升斗粟,一家十馀食指,无冻馁懮,是何宝如之?最後王成以六百金与大亲王成交,他凭靠卖鹌鹑的金子,治田百亩,起屋作器,居然世家。
西湖老人《繁胜录》记临安市民,在蟋蟀旺季,纷纷斗赌,赢三两个,便望卖一两贯钱。
明代
陆粲《庚巳编》也记:『吴俗喜斗蟋蟀,多以决赌财物。』周晖《金陵琐事》记:南京的斗蟋蟀,斗之有场,盛之有器,掌之有人,必大小相配,甚至两家方赌,傍猜者群集。清代孙佩《苏州织造局志》形容得更是有声有色:
吴俗每岁交秋,聚斗蟋蟀。光棍串同局役,择旷僻之所,搭厂排台,纠众合斗,名曰『
秋兴』。
无赖之徒及无知子弟,各怀银钱赌赛,设柜抽头。邻省别属,罔不辐辏,每日不下数千人,喧声震动
闾閈。
正因斗鸡、
斗鹌鹑、斗蟋蟀有厚利可获,所以人们无不精心饲养调教鸡、鹌鹑、蟋蟀,由此产生了一种研究斗鸡、鹌鹑、蟋蟀的专门学问。它大大提高了中国生物学的科学技术水平。
迄今为止,我们发现的清乾隆年间未说明作者的《鸡谱》,就对斗鸡的良种选配繁育,种卵的孵化和雏鸡的
饲育、饲养管理,各种疾病及其防治措施,进行了系统的、理论的总结,十分精辟,许多论断,对家鸡品种的发展,养鸡技术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。
《鹌鹑谱》,在这部书中,程石邻分门别类,井井有条,阐述了对
斗鹌鹑的『相法』、『养法』、『洗法』、『养饲各法』、
『饲法』、『把法』、『斗法』、『笼法』、『杂法』、『养斗宜忌』等等,对中国古代养鹌鹑的经验进行了科学的分析与总
结,这对人们食用鹌鹑也会起到有益的作用。
蟋蟀的饲养调教著作则最多,宋代有
贾似道的《促织经》,明代有嘉靖年间的《秋虫谱》,袁宏道的《促织志》,刘侗的《促织志》,清代有陈淏子的《蟋蟀篇》,梦桂的《蟋蟀谱》,金文锦的《促织经》,朱从延的《孙鉴》,麟光的《蟋蟀秘要》,秦子惠的《功虫录》、《王孙经补遗》,拙园老人的《虫鱼雅集》,等等。
这些著作,或辨品,或观行;或宜忌,或捕捉;或与食,或交配;或头色,或治病;或下盆,或长翅……字里行间,充满科学辩证的精神,对中国古代的生物学是一宗大的贡献。
综观斗鸡、
斗鹌鹑、斗蟋蟀的专门著作,它们客观上对气候、地形的掌握,饮食的适用适当等等各门类的科学知识的发展,都有著促进和完善作用,这恐怕是热衷於弄虫蚁者
意料不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