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鹄之集汤之屋

出土文献篇名

出土文献篇名，《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[叁]》中的第八篇，记载的是伊尹“去汤适夏”（离开商汤到夏去为间谍）的故事。其中的“鹄”是“鸠”字的误释，正确篇名当为《赤鸠之集汤之屋》。有学者认为此篇为小说家言，是一篇“先秦小说”，也有学者认为先秦时期无小说观念，从先秦典籍和竹简编排的实际情况推测，该篇与《汤在啻门》、《汤处于汤丘》等篇在先秦都是被当作《尚书》的篇章，属于《商书》部分。

简介

《赤鸠之集汤之屋》共15支简，三道编，简长45厘米。竹简保存情况较好，仅第一支和第二支简末端略有残缺，各损失一字。简背有序号，书于竹节处。第15支简简背下端有篇题“赤鸠之集汤之屋”。整篇竹简背面上段还有一道斜的刻划痕迹。

本篇简文记载了汤射获一只赤鸠，令伊尹将之烹煮作羹，汤的妻子紝巟要求伊尹把羹给自己吃，还让伊尹也吃，由此引发伊尹逃往夏的种种事情。其内容可能与《楚辞·天问》所在“缘鹄饰玉，后帝是飨。何承谋夏桀，终以灭丧”有关。伊尹曾为汤的小臣，汤举之于庖厨之中，是古时流行的传说。自先秦至汉代，有许多涉及伊尹的故事流行，不少见于子书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的《诸子略》还著录有《伊尹说》27篇，可惜已经失传。

简文最引人注目的特点，是有浓厚的巫术色彩。如说汤诅咒伊尹，使他“视而不能言”，随后伊尹被称作“灵乌”的神鸟拯救，并由之知道“夏后”（桀）身患重病的原因，是天帝命“二黄蛇与二白兔居后之寝室之栋”等情况，从而解救了“夏后”的危难。这些可能与楚人好信巫鬼的习俗有关，应是在楚地传流的伊尹传说。

释文宽式文本

曰古有赤鸠集于汤之屋，汤射之获之，乃命小臣曰：“脂羹之，我其享之。”汤往囗。【一】

小臣既羹之，汤后妻纴巟谓小臣曰：“尝我于尔羹。”

小臣弗敢尝，曰：“后其杀【二】我。”

纴巟谓小臣曰：“尔不我尝，吾不亦杀尔？”

小臣自堂下授纴巟羹。纴巟受小臣而【三】尝之，乃昭然四荒之外，无不见也；小臣受其余而尝之，亦昭然四海之外，无不见也。【四】

汤返廷，小臣馈。汤怒曰：“孰盗吾羹？”

小臣惧，乃逃于夏。

汤乃魅之，小臣乃眛而寝【五】于路，视而不能言。

众乌将食之，灵乌曰：“是小臣也，不可食也。夏后有疾，将抚楚，于食【六】其祭。”

众乌乃讯灵乌曰：“夏后之疾如何？”

灵乌乃曰：“帝命二黄蛇与二白兔居后之寝室【七】之栋，其下余后疾，是使后疾疾而不知人。帝命后土为二蓤屯，共居后之床下，其【八】上刺后之体，是使后之身疴疟，不可极于席。”

众乌乃往。灵乌乃度小臣之喉胃，【九】小臣乃起而行，至于夏后。

夏后曰：“尔惟谁？”

小臣曰：“我天灵。”

夏后乃讯小臣曰：“如尔天灵，【一〇】而知朕疾？”

小臣曰：“我知之。”

夏后曰：“朕疾如何？”

小臣曰：“帝命二黄蛇与二白兔，居后之寝【一一】室之栋，其下余后疾，是使后棼棼恂恂而不知人。帝命后土为二蓤屯，共居后之床下，【一二】其上刺后之身，是使后混乱憨心。后如彻屋，杀黄蛇与白兔，𡊭地斩蓤，后疾其瘳。”【一三】

夏后乃从小臣之言，彻屋，杀二黄蛇与一白兔；乃𡊭地，有二蓤廌（屯），乃斩之。其一白兔【一四】不得，是始为埤，丁诸屋，以御白兔。【一五】

（说明：【】中数字为原简编号）

简注

[1]汤，商汤，日名大乙，商朝的开国君主。赤鸠，赤色斑鸠，即今言火斑鸠。

[2]小臣，即伊尹，是有莘氏的媵臣，为汤的庖厨，即厨师。

[3]汤后妻紝巟，即汤王的妻子紝巟，可能即有莘氏女，汤的王后。

[4] 汤乃魅之，“魅”是一种巫术的名称，是一种禁术，可以用来诅咒人。

[5] 灵乌，神乌，具有解除巫术的能力。

[6]夏后，即夏桀，夏朝的末代君主。

[7]帝，上帝。

[8]后土，古代的土地神，亦即社神。

[9]蓤屯，一作“蓤廌”，类似竹笋一样的尖桩。

[10]天灵，天神。一说是神巫。

[11]埤，短墙，即后世正当在大门口的“影壁墙”。

白话试译

说古时候有只赤鸠落到汤的屋顶上，汤把它射中捉获，就命令小臣伊尹说：“把它做成美味的羹，我要吃它。”汤到某地去了。

小臣做好了羹，汤王的妻子紝巟对小臣说：“把你那个羹拿来给我吃。”

小臣不敢给她吃，说：“君上会杀了我的。”

紝巟对小臣说：“你不给我吃，我就不能杀了你吗？”

小臣从堂下把羹送给紝巟。紝巟接过小臣的羹就吃了，这事传到四面很远的地方，没有不知道的；小臣接过剩下的羹吃了，也传到四面很远的地方，没有不知道的了。

汤回到宫廷，小臣给端上饭菜来。汤大怒说：“谁偷吃了我的羹？！”

小臣害怕了，便逃往夏国。

汤就用魅术诅咒他，小臣中了巫术迷糊而倒在路上，能看见而不能说话。

一群乌鸦飞来准备吃他，灵乌说：“这是小臣伊尹啊，不能吃他。夏后生了病，准备举行祭祀安抚病痛，你们可以去吃那里的祭品。”

众乌鸦就询问灵乌说：“夏后的病是怎么回事？”

灵乌就说：“上帝命令两条黄蛇和两只白兔居住在夏后的寝室的屋梁上，向下散布给夏后疾病，因此使夏后的病越来越重而不省人事。上帝命令后土做了两根尖桩，一起放在夏后的床下，让它向上刺夏后的身体，因此使夏后的身体疼痛难忍，不能接触枕席。”

众乌鸦就一齐飞去了。灵乌便疏通了小臣的喉胃解除了巫术，小臣才起身继续赶路，来到夏后面前。

夏后问：“你是什么人？”

小臣说：“我是天神。”

夏后就询问小臣说：“如果你真是天神，你可知道我生病的原因吗？”

小臣说：“我知道。”

夏后说：“我的疾病是怎么回事？”

小臣说：“上帝命令两条黄蛇和两只白兔居住在君王您的寝室的屋梁上，向下散布给您疾病，因此使君王您昏昏沉沉的不省人事。上帝命令后土做了两根尖桩，一起放在君王您的床下，让它向上刺您的身体，因此使您头昏脑涨心里难受。您如果拆了这屋子，杀了黄蛇和白兔，刨开地面把尖桩砍断，您的病就会痊愈。”

夏后就听从小臣的话，拆了屋子，杀了两条黄蛇和一只白兔；又刨开地面，果然有两根尖桩，就砍断了。其中一只白兔怎么也找不到，于是做了一个短墙，挡在屋的前面，用这种办法来防御白兔。

内容评析

这个故事有起有伏，生动有趣，整个故事人物关系非常复杂，在一个短短的文本中设计出这么复杂的关系干什么呢，觉得这是作者有意识地为编故事创造条件。

在这篇先秦文献里面，还有很口语化的对话。比如，汤的妻子要吃羹，小臣说，“不能给你吃，否则王要杀我”。他妻子说，“你要不给我喝，我就不能杀你吗？”一问一答，很是生动。

这篇故事显然不是历史上的真实事件，它至少算是《汉书·艺文志》那样的小说，甚至认为它有唐宋传奇那种纯文学意义上小说的特点。最重要的一点，就是这篇文字具有叙事文学的审美功能。这个观点能不能成立还有待研究。

文史研究

清华简的文学价值首先体现在诗经学方面，第三批整理成果明确地展现了诗、乐、舞的关系以及《诗经》与中国古代文化的关系。这批简除了《诗经》佚篇的重要发现以外，还有一篇作品，就是《赤鹄之集汤之屋》。无论从简文的故事结构、内容和性质还是从写作方法上来看，把《赤鹄之集汤之屋》看作先秦的小说作品，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。而业界原先认为先秦无小说。

中国古代“小说”起源时间，一般认为汉武帝时期的方士虞初以“医巫厌祝之术”著《周说》为“小说”的起源。在《庄子》里面就有“小说”这个词，到《汉书·艺文志》列了十五家小说，都亡佚不存，文学史家对它们的内容不甚了然，很多研究文学史特别是研究小说史的专家都认为先秦并没有“小说”。

从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、志人小说，到唐代传奇出现以后，可以说中国古代真正意义上的小说走向了成熟。不过一种文体的成熟和从理论上认识到它是一种文体并不是同步的。到明代时才有这样明确的认识，但是小说的起源和成熟实际要早于这个时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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